语录网随笔 什么是长姐如母?长姐似母,温暖如春

什么是长姐如母?长姐似母,温暖如春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古人说得明白。

除夕守岁,作为年俗,由来已久。

记忆中,小时候的守岁,于今已经有些恍惚了。

总之,小的时候,不到半夜,我就睡到二觉里了。

睡前,听着父母在灯下,谈着过去一年的光景,以及对来年的盘算。

后来父母老了,不仅霜雪欺头,而且渐渐地,腰来腿不来了,而我转眼,也到了人生忧患的中年,从这个时候起,每个除夕,我都发愿,为父母守岁,以致大年初一,家族里有拜年的登门,问怎么不见我,母亲总是说,年三十,熬了一夜,刚刚睡下,让他多少眯一会儿,而我小睡醒来,总是无限地心疼母亲,何以她一夜未睡,陪着这个心事重重的儿子,絮絮叨叨,近乎一夜。

天蒙蒙亮,她又爬起来,管顾一家人的吃喝,而父亲,大肋把人,一袋又一袋烟抽完,呼呼,睡去了,睡到半夜,一泡老尿憋醒,尿完,倒头,继续睡。

母亲说,父亲从不操心,但父亲的操劳,全家有目共睹,母亲也一直感念,母亲总说,这一大家子人,多亏你父兄苦辛,即使在最饥荒的年份,我们家,都没有逃荒,要饭。

你们一直都说妈苦辛,妈一个女人家,里里外外,忙得都是家务,家务算什么苦,家务哪里有男人在外苦辛。

母亲低调了一辈子,也谦卑了一辈子,就像涓涓细水,一辈子,她都往低处流,一辈子,她都往无声处流,她安静,恬淡,坚强,隐忍,从不喧哗。

父母劳苦功高,生育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后来又在一片泪水中,撇下我们,走了。

都说,长姐如母,我从小是爬在老姐姐的背上长大的,老姐姐从小背着我,看露天电影,看戏,老姐姐从小揩我的屎尿,那个时候,父母还年壮,为了生计,多忙于家外。

某种意义上,老姐姐拉扯了我们父子两代。

我儿子出生不久,全国闹非典,而孩子她娘,当时在欧洲,这个时候,老姐姐又放下她的家庭,远道而来,帮我带儿子,一带,就是两年。

大年初一,给老姐姐拜年。

感谢老姐姐,问候并且祝福老姐姐。

父母走了,长兄走了,老姐姐现在最大。

在姐姐出嫁,兄长结婚前,我们这个家庭,是单一的,总之,手心手背,都是肉,随着家庭成员的进出,原来稳定的家庭结构,一夜之间发生变化,就像姐姐要去相对偏远的地方,低眉顺眼,给人家当媳妇,嫂嫂也由别人家的闺女,来到我们这个对她原本陌生的家里,开始新的生活。

当一个原本单一的由父母儿女组成的家庭结构,派生出了相对复杂的婆媳关系,叔嫂关系,一种新的,貌似矛盾的家庭结构,就成形了。

手心手背固然都是肉,但这个时候,隐隐的,在这软软的肉中,仿佛有一种需要慢慢适应的骨头,渴望与血肉相连,普天之下,一茬子家庭,但凡婚娶,都似乎这样。

母亲一直都是最贤亮的婆婆,就像母亲一直都是最贤惠的妻子与最贤德的母亲。

我对嫂嫂进门的第一天,已没有什么印象了,因为当天,我不在兄长婚礼现场,但姐姐出嫁的那一刻,却记忆深刻。

当时,我们的院落,还没有重建,娶亲的车辆,午后来到家里的。

我那时还是个萝卜头,对他们炮仗一响,就将姐姐娶走,很不甘心,我当时守着门楼,就是不让他们进,后来母亲劝我,每一个姑娘长大了,都有这一天的,我当时没有哭,我莫名其妙,就知道沿着院墙,转圈子,对他们装在我口袋里的角角毛毛,没有任何兴趣。

当娶亲的车辆,扬尘而去,也扬长而去,我奔出门楼,立在门楼前的隐壁处,有风吹过来,我默默地,似乎觉得眼眶里有什么东西在打转转,可我当时并不认为那就是泪水,直到我用手抹了一下,我才确定,那就是泪水。

姐姐出嫁之后,在整个家庭出现的空白,不久,我就深深感受到了。

婚后,姐姐回门来了。

她穿着新衣服,那时节,故乡的天很晴,也很蓝,我觉得姐姐变了一个人,显得有些羞涩。

姐姐带了一点好吃的给我,但不知为何,我躲开了,姐姐撵过来,硬塞我口袋里。

我知道姐姐塞给我的东西里有糖,但我感觉不到甜,我心里有少年的苦,因为看姐姐嘴脸,姐姐似乎没有欢欣,母亲后来与她坐在厨房,问她一些贴心的话。

远远地,我看见姐姐,眼里泪花。

我听姐姐低低地,仍在一个劲儿地怨悔母亲,姐姐说,妈心恨,把我嫁得那么远,母亲说,女人家,就是嫁到天上,最后还是要落地,过日子,把日子过好,才能活好,姐姐不吭声,母亲说,你高娘不比你强,不也早年嫁在那里,姐姐说,高娘那是旧社会,母亲说,不管旧社会,还是新社会,女人嫁的是人,不是地方,我看他姐夫性子还憨厚,人也没啥麻搭,当初提亲时,考虑到这一点,也考虑到你高娘在那里,以后你们娘娘侄女,多少是个伴,多少有个照应。

妈离得远,以后有什么心慌,你高娘在门跟前,可以给你高娘说,姐姐说,高娘是高娘,妈毕竟是妈。

母亲说,刚嫁过去,无论是人,还是地方,肯定不习惯,慢慢,就习惯了,习惯了,就好了。

新婚才两天,姐姐说,她有些怕婆婆,母亲说,你婆婆,人硬手,硬手了也好,将来会是你的好帮手,新媳妇,刚进门,肯定会呵护你,也会给你立规矩,母亲叮嘱姐姐,给人家做儿媳,不比在自家当女儿,不能由着自己性子,姐姐点头。

出门看天气,进门看脸色,婆婆的脸色,比天都大。

母亲说,要学会受委屈。

我听不下去了,我站起来,大声野气地说,这么委屈,干脆这次回门,就再不要去了,让我姐夫一个人回去。

母亲对姐姐说,你看你兄弟,尽说胡话,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怎么能说回来就回来。

是的,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姐姐在我们家,只长到二十岁出头,以后更多的岁月,就是在别人家的屋檐下了。

她好不容易长大,刚刚懂一点世细,因为一句媒妁,就这样,被打发了,我当时上学,坐在教室里,心不在焉,我在课桌上用钢笔,胡乱画些什么。

姐姐结婚的时候,我去当客了,从心底里,我也不喜欢那个地方,因为视野,没有我们这边宽展。

姐姐家里房子不多,姐姐只有婆婆,没有公公。

我觉得姐姐说得对,姐姐的婆婆,没有母亲那样面慈,估计那是多年守寡,艰苦的人生造成的。

姐姐的婆婆,作风比较硬朗,说话也比较有刚口,母亲是柔中有刚,姐姐的婆婆,刚中有柔,只是这柔,不能轻易被人感受得到,因为初婚,姐姐有些怕婆婆。

姐姐不喜欢山里,姐姐喜欢川里,可姐姐偏偏嫁到了山里。

姐姐一直希望父母做主,能够嫁个附近的好人家,姐姐当时也有悄悄喜欢的人,也有人同样对姐姐流露出好感,但春雨嫩芽,还没有等到这种好感转化为爱情,父母就提早,将她许配给了我未来的姐夫。

姐姐回门的那天,微风习习,在习习微风中,我仿佛才第一次严肃地看了站在面前的姐夫,姐夫面色赤红,深眼窝,姐夫身板高大,话少,长得有点像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方化,就是在《平原游击队》里扮演日本鬼子松井的那位。

姐姐回门的那天,微风习习,即使过去了四十多年,我依然能感受得到。

因为这习习微风,不仅仅来自窗外,来自大自然,更多的是来自母亲,母亲出出进进,与姐姐煦煦而谈,也殷勤地招呼自己的新女婿。

一个女婿,半个儿,我看母亲那天,把她的这个新女婿,看得比我兄长和我还亲。

我大女子,人比较懦弱,但是性格好,肯吃苦,以后,你要多担待她。

一个家里,碟大碗小,矛盾总是有的,你妈一个人拉扯你有恩情,有功劳,遇到事情,儿子偏妈,很正常,但也要注意不要让自己的媳妇过于委屈。

女人在这世上,不容易,你们做男人的,要多多顾惜啊。

临别,母亲对姐夫安顿。

临别,姐姐眼看着又哭。

母亲说,你看你,就这点出息。

与母亲,与姐姐,我从来没有红过脸,对母亲,对姐姐,我从来也没有说过一句硬话。

与父兄有过争执,甚至与兄长干过架,我与两个妹妹,偶尔也红过脸,但我始终对姐姐,是尊敬的,尽管这种尊敬多半是平易的,平易到姐姐甚至认为那不是尊敬,只是亲切。

最近几年,每次与老姐姐久别重逢,都有拥抱,但两个妹妹自成年以来,还没有享受过我的拥抱。

小的时候,姐姐估计也打过我,因为我的臀部,沉淀有原创性记忆,当我在她刚刚晾干,铺好,洗得干干净净的床单,非常痛快地将屎尿,弄得东一块,西一坨的时候,当姐姐带着我去戏楼看戏,我骑在她的脖子上,仍嫌不够突出,不够高举,对她歇斯底里的时候,姐姐对我的爱,我是到了中年以后,才倍加感受到的。

七八岁时候,有天中午,与姐姐年龄相仿的姐妹们,看着姐姐对我百般呵护,她们故意杜撰,说我是抱养的,不是与姐姐一妈生的,我问姐姐,是,还是不是?姐姐故意气我说,是,我委屈得哇哇大哭,哭得稀里哗啦,昏天暗地,姐姐过来,我用脚丫子狠狠踢她,姐姐帮我擦眼泪,说,都是与你闹着玩呢,我当时幼稚,却更固执,我并不以为这是闹着玩,有拿着出生这样的事情闹着玩的吗,我不依不饶,姐姐没有办法,姐姐的姐妹们拿我同样也没有办法,最后她们说,你是你妈生的,你姐姐是抱养的,总行了吧?我听了,更哭得稀里哗啦,因为我幼小的心灵,绝不允许姐姐是抱养的,就像我绝不允许自己是抱养的一样。

我与姐姐都是亲亲的妈妈,亲亲的生的。

晚上回到家里,我眼睛肿肿的,红红的,母亲问了姐姐缘由,母亲搂着我说,谁本事大了,再给我抱养一个看看。

许多岁月过去。

有一天,我在上海,接到母亲的长途,说香雪哭成小泪人,香雪是兄长的大闺女,后来读了大学,毕业后,成为光荣的人民教师。

当时的香雪,也就是十一二岁,因为与同学斗嘴,同学不小心说漏了嘴,说香雪是抱养的,香雪不干了,同样哭得昏天暗地。

香雪是抱养的,她是落雪的冬天,来到我家的,我给她起名,叫香雪。

当时兄长结婚,两三年不生养,故乡有个讲究,说抱养一个,领个头首,就会生的。

香雪后来长大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她非常非常珍惜我们这个家庭,原来的出生,她说就是皇亲国戚,也坚决不认;其实,我们觉得认一认也好,但香雪一生都不能原谅他们对她早年的遗弃。

虽然香雪是抱养的,但我觉得,就跟自己的骨肉一样,非常亲。

今天大年初一,香雪给我拜年,并且给我发了红包,作为回馈,我也给她发了红包,权当给她两个孩子的压岁钱,但她没有接收,香雪一直很争气,也一直很懂事,我们没有把她白拉扯,她也没有让我们全家失望。

我的唱本,虽然与香雪有异,但我当年突然蒙受的委屈与香雪一样。

当时,我哭得眼睛都不是眼睛,只剩下细细的两条缝了,毛主席当年去世,我都没有那样哭过。

人活在世上,就像一股风刮过。

很快地,我长大了,姐姐就长得更大了,大得我们这个原原本本的家,似乎容不下她了,她居然要出嫁了,居然!而姐姐当年出嫁,我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过去都是看别人家的女儿出闺,别人家的媳妇娶进,觉得比较好玩,可轮到自己的亲姐姐出嫁,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玩了。

当时,我在语文作业本上,默默地写下:我痛恨人类的婚姻制度。

再痛恨,姐姐还是出嫁了,嫁到当年需要翻山越岭的邻县,现在当然四通八达。

姐姐后来生了一儿一女;姐姐端水送饭,后来为衰朽的婆婆养老送了终。

早年,我对姐夫,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觉得不过是个姐夫。

姐姐对父母将她远嫁,直到今天,都耿耿于怀,但姐姐对姐夫,没有二话,姐姐多次给我说,结婚大半辈子,你老姐夫没有动过我一根指头。

仅仅这一点,我就对老姐夫,肃然起敬。

在整个西北,过去,都是大男子主义,男人生气,动不动揍老婆,甚至是家常便饭,就是我这个后来的大知识分子,娶了老婆,大男子主义也时时作祟,有时喝上些酒,就对老婆吹胡子瞪眼,有时气头上来,修养不到,也恨不得动动小指头。

母亲总说,自己的闺女,要看成土疙瘩,人家的闺女,要尊成金疙瘩,敬成银疙瘩,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

姐姐总说,妈处世的贤亮,妈的脑子,妈的性格,学一辈子,都赶不上。

与母亲相比,姐姐并没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姐姐没有母亲那样聪慧的,凡事处变不惊,也顾全大局的脑子,姐姐一辈子,心地善良,胆小,走路怕踩死蚂蚁,树叶跌下来,怕把脑袋砸烂。

因为她软弱,遇事不逞强,即使想逞强,估计也逞不起来,因为她小心,乐于牺牲与奉献,家里家外,从来不挑战男人的权威,从来都维护男人的权威,姐夫也就没有任何理由动她。

当年,我大学毕业,母亲专门嘱咐我的大表兄何文,说他有头有脸,要他去兰州,要求有关部门,把我分配到家门口,母亲是郑重其事的,这样她说,她就能天天看见我,不至于过于想念。

母亲当年的想法,我觉得非常荒唐,我当时不理解母亲。

母亲说,你是书香人,走到哪里,都是拿工资,你回来,待在家门跟前,无论给政府做事,还是在学校教书,妈都比较放心。

你吃得不合适了,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了,妈可以就近照顾。

至于找对象,这一道川里,像你高自兰姑舅姐家二闺女巧玲那样乖巧的姑娘,俊的姑娘,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你从小喜欢巧玲,妈知道,巧玲好是好,但就是辈礼不顺。

你走千里,到百里,到哪里,还不是为了一嘴吃喝;你今天兰州,明天上海,走得越来越远了,你心里舍得下妈,妈舍不下你,现在别看外面太平,但有的年份,世细也不好,妈一年到头,才见你一两面,每次你匆匆来,匆匆去,这个没有来得及吃,那个没有来得及吃,每次见面,都难分难舍,每次你走后,妈都睡不好觉,每次你走后,妈都得恢复很长时间。

母亲说,她最眼热的,是那些大学毕业分配到条山,白银的,每次回来人家临走,车屁股后面,塞得满满的,不是油呀面呀,就是瓜呀果呀,你离得那么远,每次走的时候,什么都不带,什么都带不上,妈很难过。

有一年春节,我回去,脆脆吃了几口龙湾黄河石林的苹果,我随便说了一句,吃遍天下的苹果,还是故乡黄河石林的红富士,最好吃。

母亲当时就上了心,当年祖国的快递事业,不像今天发达,母亲让妹妹通过故乡邮政,往上海寄四箱苹果。

妹妹不干,妹妹炸了,说,邮递费这么贵,够我哥在上海买一大堆苹果了,母亲坚持,说,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情,妹妹算经济账,母亲算感情账,妹妹看母亲执拗,很不情愿地,一趟一趟往邮局跑。

大约因为路途颠簸,或包装不甚科学,当我打开沉甸甸的纸箱,许多苹果,鼻青脸肿地看着我,委屈地看着我,而我小心翼翼,分拣与抢救,并且抓紧时间,争取每天多吃几个,因为它们一个个,跋山涉水,寄托着那饱满的,完整的,永远难以言传的母爱。

去年国庆节,小妹的长子大婚,我回故乡,也见了姐姐。

或许,小妹热情洋溢,招呼我吃得多了,半夜醒来,腹中有吐故纳新的冲动。

每个房间的人,都睡得安详,我悄悄起身,免得惊动亲人。

轻轻,我推开铁门,我走出院外。

沿着巷道,一道坡下去,我蹲到砂河里。

虽然厕所,就在跟前,但我回到故乡,每每夜里走水火,喜欢旷地。

万籁俱寂。

高高天上,月明星稀,两胯之间,有清风拂过,我正待出恭。

都说中年男人出恭慢,大约因为我在旷地中,蹲得太久的缘故,生性胆小而又像母亲一样操心的大姐,居然打着手电,远远地寻我,唤我,因为我蹲着,姐姐在月下,姐姐在坡上,以致姐姐的轮廓,显得很清晰,也比白日里高大。

我说月亮这么亮,你还打个手电。

姐姐说,月亮亮是亮,但也有月亮亮不到的地方。

时令已中秋,夜半比较凉,姐姐披一件外套。

我说,姐姐,赶紧回去,小心感冒了,姐姐说,半夜三更,姐姐等你方便完,我说,这又不是我小的时候,夜半出来,会怕鬼,你现在这样照着,月亮明晃晃的,手电也明晃晃的,你这样,我愈发方便不出来了。

姐姐这才转身,回去了。

拉个屎,像生娃,姐姐说。

牙长的一点点路,姐姐还不忘叮嘱,这里高一楞的,低一坎的,兄弟,你小心些。

天明,临走,姐姐将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一大袋核桃记着,又忘了。

姐姐急得打我手机,后悔得捶胸顿足。

这是姐姐,也是我儿子的大姑,给我儿子精挑细选的,她自己种的核桃。

她说健健小的时候,爱吃核桃。

去年十二月,亲爱的六姑去世,我飞回故乡,送六姑最后一程,也顺便去姐姐家,看了姐姐。

临走,将她给我儿子精挑细选,晾了又晾的一大袋新鲜的核桃,随身带走,总算了结了她心里的郁结。

姐姐说,当年你走那么远,把我和妈的头发,都愁白了,现在健健,又要出国读书,走得更远了,美国疫情那么严重,兄弟你就生这么一个,健健是我们家的命根子,你怎么舍得下啊。

我说,天高任鸟,海阔凭鱼。

姐姐生气,说,去你的鸟,去你的鱼。

人活着,一辈子惆怅啊,为活的人惆怅,为走的人惆怅。

姐姐叹。

我答,未必,心大些,心放宽些,就好。

与国庆节见时,姐姐的气色这次差了,脸上的皱纹,也更多,更密了。

六姑走前,六姑走时,姐姐说,自己都没有去,她为此觉得内疚。

我说你一直病着,六姑生前知道,国庆节,我看六姑时,都替你解释了,你的孩子南下深圳前,代表你,也去看了,六姑的事情上,我老姐夫也去了,我说,六姑不会怪你的。

因为行程紧迫,在姐姐家,未能久坐。

姐姐住的,还是早些年的旧房子,房子虽旧,但收拾得干净,她的孩子,则在城里,买了楼,轿车,先后换了两辆。

姐姐与母亲一样,从来都是牺牲自己,成全儿女,姐姐活了大半辈子,全是为儿女们操心,操心还不让儿女们知道。

姐姐每谈到此处,就当着我的面抹眼泪,我只有给她宽心,说些安慰的话。

姐姐本来就有病,三年前,在兰州放疗化疗,巩固了很长时间。

后来,慢慢恢复得比较健康。

我反复提醒姐姐,一定要学会自我管理,儿女们远了,有时指望不上,退一步说,即使在跟前,也未必都能指望。

因为病在你身上,委屈,疼痛,折磨在你身上,谁也无法替你分担,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不合适了,要第一时间给我和我姐夫说,给孩子们说,千万别自己扛着,许多病人最后都不是毁在病上,而是病了以后,不能严格自律,最后毁于不健康的生活习惯与自以为是的坚强。

迄今,我仍然记得,姐姐病情传到上海的那一刻。

此前,死亡与疾病,我已见得多了。

此前,死亡与疾病,已经在这世上,带走了我的恩情父母,手足兄嫂,现在,它又来威胁我最亲爱的姐姐了。

病情发现的第一时间,孩子们方寸乱了,我说,要尽一切可能,不惜一切代价挽救,就像我数度挽救你奶奶,挽救你大舅那样。

孩子们立刻行动起来,我也第一时间,通过昔日同窗,联系兰州肿瘤方面的专家。

2017年10月,我专程回故乡,给姐姐长精神。

过去,我很少照相,也不喜欢照相,但那次,我破例喊着姐姐,与她照相,姐姐说,有病,心情不好,不想照,我说,有什么病,你就会疑神疑鬼,我高声说,什么病都没有,一点良性疙瘩,割了就好了。

姐姐心小,她说,兄弟,你是不是觉得老姐姐不行了,想照相,最后留个纪念。

我仰脸大笑,说,就是。

我说,你一辈子心小,也一辈子,就苦在,累在这心小上。

来,马上换三两身新衣服,我与我的老姐姐,也与我的老姐夫,喜气洋洋,拍几张照片。

姐姐盯着我,姐姐见我豪气冲天,乐观奔放,一点也没有隐藏起来的悲悲戚戚的样子,也就笑逐颜开,转身进屋,换好衣服。

外面阳光很好,正屋门前,不大的园子里,蔬菜长得绿茵茵的,数步之外,举目望去,花木扶疏,更远处,青山隐隐。

姐姐提议在门外照,我说门外逆光,就在你的上房里照,就在陈县长给你们写的书法条幅前面照。

当年,姐姐出嫁的时候,特别想与姐姐拍照留影,但那个时候,照张照片很不容易,故乡当时的照相馆很少,会照相的人也很少。

一晃多少春秋,姐姐出嫁后的那个冬天,我觉得特别漫长,姐姐出嫁后的那个冬天,雪下得比较厚。

过去,每每落雪的时候,每每院落里有深深的积雪的时候,一大早,扫雪除雪,非姐姐莫属。

当我放学回来,满鞋满脚,都是雪湿,姐姐赶紧脱下我的鞋子,放在炉火边烤暖,以便我天亮时再穿着上学;当我皲裂的手,在冬雪天里,被冻得通红通红的时候,姐姐满嘴哈着热气,给我搓热,捂暖。

更早,更幼小的时候,严冬寒夜里,最早是母亲,后来是姐姐,温暖的怀抱,搂着我,怀抱着我。

母亲的身体的温暖,姐姐的身体的温暖,到了今天,到了农历辛丑春节的此刻,仿佛又从我的五十多岁的沧桑的身体里蒸腾出来,横溢出来。

我回首往事。

姐姐出嫁后的那个大年三十,大年初一,尽管满纸新墨春联,尽管满门传统五福,但我觉得心里闷闷的,同时感到空空的。

过去,甜水泉边,那个沉重的,用来担水的斑驳的大木桶,留下了我与姐姐多少的记忆,虽说后来出现了轻便的,更为经久耐用的铁桶。

姐姐出嫁后的那一个小年腊月,洒扫庭除,觉得到处都需要姐姐,可是就是看不见姐姐。

大年三十的时候,当我们一家人,在父亲的带领下,去门前的开阔地上,敬完先人,围坐在上房,此前,母亲早已经将一锅猪排,连同猪头肉猪耳朵猪蹄炖得酥烂,母亲掌勺,先给父亲满满一碗,然后给我们在座的儿女的碗里,均匀地盛到,当然母亲永远对我是偏心的,但这种偏心,又做得不让我的兄妹随便看出来,就像我从小就爱啃猪蹄,我的兄长则爱吃猪头,尤其是白白的猪脑髓,而姐姐在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将她碗里的排骨,给我分拣一筷头,然后姐姐低头,再将我没有啃干净的骨头,仔细地用手撕着,用牙咬着,一点一点吃干净。

那时候,没有电视,一家人围坐在大上房里,就是春晚。

一年到头了,这上正大月,在整个中国,在广袤的西北,在生我育我的故乡,风里雨里,流血流汗,辛苦劳作了一年的人们,才能奢侈地敞开肚皮,吃香喝辣,母亲说,一桌子人,热热闹闹,唯独缺我大女儿,而嫂嫂进门,还要再过一两年。

语录网网友观点:是的,有姐姐在一个人生命的成长中,有地暖作用,我也是到中年以后,才感受并且行诸文字的。

没有姐姐和妹妹的我没享受这待遇,好羡慕你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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