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聂敏礼（中国人民大学哲学学院教授）
近日，德国著名哲学史家策勒的多卷本《古希腊哲学史》中译本由人民出版社隆重推出，这本300万字的学术名著一经问世，就引起了国内学术界的关注，被认为是近年来我国翻译引进国外经典学术著作的重要成果。作为这部多卷本的中译本学术名著翻译团队的主编，当这套书与读者见面时，我对策勒和他的《古希腊哲学史》真的有话要说。
《古希腊哲学史》爱德华·策勒著，聂敏礼主编，人民出版社
19世纪是历史主义兴起和繁荣的时代，19世纪的德国是最耀眼的星空之一。它不仅诞生了历史主义最具代表性的思想成果——黑格尔哲学和黑格尔主义，还涌现出许多可歌可泣的学术成果，令人眼花缭乱，就像一簇耀眼的星星。其中，最耀眼的星座之一是爱德华·戈特洛布·泽勒的多卷本《古希腊哲学史》。泽勒的《古希腊哲学史》是19世纪德国《哲学史汇编》黄金时代最具代表性的著作之一，不仅其同时代著作无与伦比，而且后续与之相匹配的著作也寥寥无几。
泽勒于22, 18141月出生于德国符腾堡州的小波特瓦，早年在图宾根大学期间，他结识了年轻黑格尔派的主要成员大卫·弗里德里希·施特劳斯，接受了他的历史和神学批评思想，这开始了他作为黑格尔派的哲学活动。然而，泽勒并没有以历史主义思想家的身份出现，而是以历史主义实践者的形象牢牢确立了他在现代学术史上的名字。其中，给他带来最持久声誉的是多卷本哲学王朝史巨著《古希腊哲学史》，同时，德国哲学家史学家温特班曾将其描述为古代哲学的终章，以最广泛的文献学和历史研究为基础，运用原始资料，对哲学史的整个演变过程给出了富有哲理性、权威性和启发性的判断，并认为19世纪的同类著作与之相比。策勒的《古希腊哲学史》原题为《古希腊哲学在其历史发展中》，第一版写于1844-1852，分三卷，经过策勒去世前后七十多年的多次修改，德文版最终形成三卷六卷的格局，中文版则是在其英文版的基础上，分六卷八卷。
作为古希腊哲学史的先导之作，策勒的《古希腊哲学史》具有多重奠基性的学术价值，要选择其中重要的，有以下三个方面：科学方法论的论证、古希腊哲学基本历史阶段的确立、古希腊哲学流派史的撰写。
泽勒所处的时代正是黑格尔思辨历史观盛行的时代，而众所周知的逻辑与历史相统一的思想就是其体现，它不仅要求赋予历史以逻辑，而且要求逻辑先于历史，系统地建构历史，黑格尔自己的《哲学史讲座》正是这种历史观和方法论应用于哲学史研究的经典体现。泽勒深受黑格尔思想的影响，但在学术思维上能够保持方法论上的独立性，并明确反对这种逻辑先于历史的先验唯心主义历史观，反映在多卷本《古希腊哲学史》的写作中，泽勒坚持了历史研究最基本的科学原则，即理论来源于历史，实事求是。他不反对从历史遗留下来的古希腊哲学家的思想材料中发现内在的思想逻辑，甚至是体系，而是反复强调，所有这些对古代哲学家的理论建构都必须严格限制在材料所能提供的证据支持的范围内。这样，泽勒的研究观点就建立在充分的物证基础上。文献的丰富和证据的充分是泽勒伟大学术著作的鲜明特征，也是其持久生命力的最重要原因。
古希腊哲学的历史长达一千多年，研究者通常将其分为三个时期，即前苏格拉底哲学、古典希腊哲学、晚期希腊哲学，人们对这一历史时期已经非常熟悉，并将其作为古希腊哲学研究的基础学科，但上述历史时期是泽勒在其巨著中确立的，在此之前，古希腊哲学的研究并不遵循这一模式。我们只要看看黑格尔的《哲学史讲义》，把古希腊哲学的第一个时期划分为亚里士多德，其实正是泽勒在他的研究中明确确立了苏格拉底在古希腊哲学史上的举足轻重的地位，在这方面，A. A.朗写道：尽管迪尔斯似乎是第一个以'前苏格拉底哲学家'为书名写一本书的人，但这个术语所表达的概念在爱德华·泽勒伟大的《古希腊哲学史》中是明确的，这部著作强烈影响了迪尔斯，就像它迄今影响了每个人一样。
古希腊哲学史的研究著作至今已积累了相当的规模和数量，但其中绝大多数是为个别哲学家撰写的，却能反映哲学家所活跃的哲学流派，对该流派的历史进行梳理和研究的少之又少，泽勒的《古希腊哲学史》在这方面为后世学者提供了非常丰富的资料，构成了其代表作最具特色的学术价值之一。以六卷八卷的中文版为例，第二卷不仅研究苏格拉底，而且研究所谓的苏格拉底学派；第三卷不仅研究柏拉图，而且研究第一代柏拉图主义者组成的旧学派；第三卷不仅研究亚里士多德，而且研究早期漫步学派，这些思想资料在古希腊哲学史通俗著作中基本上是匮乏的，而泽勒的研究显然可以弥补学术研究中的这一不足。
策勒的书篇幅巨大，涉及众多哲学家和学派，六卷八卷的体量本身就令人生畏，同时作为学术研究专著，反映了德国学者直到19世纪末在古希腊哲学研究方面取得的主要学术成果，书中充满了对第一手原始文献和二手研究文献进行深入学术探讨的学术注脚。这些都大大增加了翻译的难度，要求译者不仅要有足够的古希腊哲学专业知识，还要有严谨的治学态度。
现在人民出版社正在隆重推出的这套书的中译本，是由我担任主编的翻译团队在2010年用10年的辛勤劳动完成的，这10年漫长而艰辛，为译者和编辑倾注了大量心血，最终目的是为学术界呈现一部经得起时间和学术界严格检验的古希腊哲学研究基础学术经典。如今，当这样一部学术分量重、翻译质量高、装帧设计精美的学术巨著由人民出版社隆重推出时，必将对深化中西文明互鉴、繁荣发展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推动国内古希腊哲学研究向纵深发展起到积极而巨大的作用。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