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录网诗词 诗词鄜州村居,诗词鄜州丨关于饥饿(外四首)

诗词鄜州村居,诗词鄜州丨关于饥饿(外四首)

关于饥饿(外四首)

种子

1961年春天

精壮劳力都下了田

奶奶和其他一些妇人

坐在场院里的鏊子前

为下田劳作的人们摊煎饼


已经七岁的二伯

比只有四岁的爸爸有心眼

寸步不离地跟在奶奶身边

嘴巴里便时不时会被悄悄塞进一块

掉在地上的煎饼碎片


场院另一边的空地里

晒着

队里分回来的麦种和稻种

爸爸

就站在两堆种子之间

左一眼 右一眼


伴着喝骂声和爸爸的嚎哭声

奶奶惊慌地抬起脸

被村会计扯着瘦小胳膊的爸爸

脸上挂着泪珠 嘴角粘着稻壳

黑瘦的小手里

仍然紧紧地攥着几粒种子

两担谷子

1968年

怀揣着十块钱

背着三十张煎饼

爷爷带着一家六口

完成了从鲁东南向大西北的

战略迁徙


半个月后

小叔和小姑

从胃里发出的哭喊

便时刻响起在

一孔旧窑洞

灰暗深处的土炕上


爷爷

瞅一眼窑前捡柴的爸爸

又瞅一眼灶前叹气抹泪的奶奶

背起褡裢

跺跺脚

上了西塬


在小叔小姑饿得迷迷糊糊睡去的一刻安静里

爷爷踏着黑夜回来

奶奶赶忙倒出褡裢里借来的米

向锅里添水

在粥熬熟的香甜空气里

爷爷躺在炕头紧紧地抱着爸爸


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

爷爷让爸爸喝了满满一碗粥

便带着他走出窑洞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

爷爷一个人挑着两担谷子回来

在小叔小姑欢呼雀跃里

爷爷奶奶

面壁而泣

要饭高手

在一群

年纪相仿十几岁的孩子里

妈妈要饭的技术

是最好的

她总有办法从任何人家讨到饭食

只要那些人家家里有狗


每天的整个上午

妈妈领着小姨背着小舅

在村庄之间游荡

一根木棍就是所有装备

她们身上那一层层补丁以及裸露的胳膊小腿

就是耀眼的招牌


当午饭的香味

飘出各家各户的院落

飘到妈妈她们鼻前的时候

妈妈便像潜伏在两军阵前伺机而动的勇士

一手紧握木棍一手托着背上的小舅

旋风般扫过各家大门前


大叔大婶是好人啊 给点吃的吧 以后天天发大财啊

妈妈站定门口扯开喉咙

大声地一遍又一遍说着从张大爷那儿学来的

讨喜的话

直到主家不耐烦地

送出一块馍抑或半张煎饼


遇到家里养狗的

讨喜的话说不过两遍

狗便会叫着凶狠地冲了出来

小姨听到狗叫已经跑出去很远

在小舅一声接一声的哭喊里

妈妈紧靠在墙边与狗对峙周旋


狗的主人在院子里呼喊的时候

妈妈便不小心“漏出一点破绽”

让狗咬到腿上或者用木棍将腿戳烂

在流血的小腿旁边

一定是狗的主人忙不迭地剪狗毛烧灰

自然还有一盘雪白的馒头和几个鸡蛋


多年以后

妈妈仍然为此感到骄傲

她的绝招

别人是学不会的

因为

在饥饿面前只有她战胜了恐惧

干粮

自打我记事起

一直没有遇到过

饥饿

如果非要把童年的记忆抖落一地

那一粒水果糖、一个鸡蛋、一颗桃子

便成了心中永远的馋


直到快要初中毕业的时候

来自父辈基因深处的饥饿感

才在深夜或者清晨如潮水般袭来

而我用干粮

——那些枕边的书 同学的书还有从老师那里借来的书

成功将饥饿驱赶

永恒的饥饿

爷爷当初的决定

除了想救一家人的命还想让爸爸吃上饱饭

妈妈学会讨饭的时候

只有十二岁

倒是现在的我们

白白胖胖 脸色红润


可是

我依然会经常看到饥饿

以及那一种

从一个人

穿越这个社会

照射着整个世界的眼神


老人对青春的饥饿

成年人对欲望的饥饿

年轻人对信仰的饥饿

以及

统治者对权力的饥饿

组成了一片饥饿的森林

作者简介:李学仕,男,汉族,1980年1月出生,2001年8月参加工作,中共党员,大学学历,富县政协办公室副主任、研究室主任。曾先后在《陕西日报》、《各界导报》、《延安日报》、《华商报》、《各界》等报刊杂志刊发新闻报道300余篇,发表文学作品20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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