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岁的常丽（化名）说话平和轻松，但刚说起自己的身世，却不知从何说起。这个困扰她多年的问题一直没有被理解：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你的父母还在吗？你的亲戚怎么样了......几十年来，为了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她像警察一样破案，通过蛛丝马迹的蛛丝马迹，一点一点地寻找、拼凑零碎信息，逐渐还原另一个“自我”。
从2005年到现在，常丽多次带着美好的愿望南下江南，寻找“我是谁”的答案，但她都失败了。在这个过程中，她遇到了许多有同样经历的姐妹。他们互相同情，互相帮助，互相鼓励，三五成群地走在未知尽头的漫长寻亲路上......
零碎信息拼接出的身世
根据她的身份证，常丽出生于1971年7月，1972年春节后的正月十五被养父从江苏收养，来到河北邯郸的一个农村，从此就住在这里，常丽说养父一辈子没结过婚，收养她的时候已经40多岁了。在她的成长岁月里，虽然得到了养父的全部照顾，但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家境并不好，作为一个孩子，她仍然感到孤独和不快乐。
常丽说，她懂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养子，四五岁在村里玩的时候，总有长辈在她身后窃窃私语：看，这是XX家的养子小妮儿，长得挺好的，都已经这么大了常丽说，他们的声音都很小，以为小孩子听不见或者不在乎，其实他们听得很清楚，听了会难过。
由于不断听到同样的话语，再加上家里的情况确实和身边的朋友不一样，年轻的常丽慢慢接受了收养的事实，但从那时起我就有了一个愿望，长大后一定要找到亲生父母！如果我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我会挨家挨户地问，直到找到他们。
养父在世时，常丽从不直接询问自己的身世，也不敢主动谈论话题，1994年养父病重去世前夕，她特别想问问自己从哪里来，那里有没有资料，但最后说不出来，常丽说，养父70多岁去世时，她才23岁。她对养父的孝心本来就不大，不忍心让老人伤心，所以错过了最后一次问的机会。"不过，即使当时知道，家里的经济条件也不允许，我也没办法马上成行。"
养父去世后，她失去了对老人的担忧和愧疚，常丽开始四处打听她的身世。她先是问了几个姑姑，姑姑们都说不知道。“只要听说附近村子里谁家的孩子是被收养的，我就会回家问问知不知道我是哪里人。”常丽说，十多年来，她断断续续地问了很多人，都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随后，邻居的奶奶向她描述了自己被抱回来时的场景，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常丽知道自己是被养父从南方抱回来的，那天和常丽一起被抱回来的还有一个女孩，“正月十五，你包饺子的时候，你爸爸到家了，他很高兴，穿过那堵不高的墙，让我看到了那个小女孩。孩子的妈妈买了一顶红色的帽子和一套黄色的衣服，帽子有一个尾巴，尾巴上绣着花，都是新的。据说是你妈妈在汽车站买的。你妈妈还给你买了炼乳和其他东西在路上吃。当你回家时，瓶子里还剩下一大块。"
常丽从邻居奶奶的反映中得知，当时家里有父母和奶奶，她的生母当时很年轻，二十八十多岁，母亲送她走的时候，她哭着追着她走得很远......这也是常丽对自己身世最详细、最实地的描述。
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常丽从一位老乡那里得到消息：“这户人家本来打算和养父一起南下收养孩子的，但是他家的介绍信处理不好，他没办法和他们一起去，这户人家的姑姑说，我和她的孩子都是从溧阳带回来的。”常丽说，另一位老人告诉她，她的家乡可能是溧阳东南石花里的一个村庄。
接下来，在警方的案件式搜索中，常丽找到了一个最有可能知道具体信息的人，遗憾的是，她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她从她那里得到了几个养子的所有信息，但老太太直到去世都没有告诉我们具体地址。"常丽说，她多次带着烤鸡去看望老人，但"老人很可能保留了一些隐秘的道德底线，并没有说出来。"
2020年5月18日，寻找儿子32年的母亲李静芝终于与儿子团聚。资料图片
真实而遥远的"团聚"
但不管怎样，常丽终于知道自己是江苏溧阳人，这让她在一片迷茫中看清了大方向，2005年春天，带着一颗激动的心，在丈夫和孩子的陪伴下，常丽踏上了江苏溧阳寻亲之路。
由于没有准确的信息，常丽这次寻亲并没有特别的目标和计划，他们先后去了溧阳市民政局和几个派出所，但没有查询进一步的信息，只好失望地返回邯郸。
20多天后，5月1日左右，常丽接到溧阳的电话，说有她家人的信息，于是，常丽第二次南下寻亲，但结果还是没有结果。
2006年，常丽第三次到溧阳寻找家人，“这次，我买了溧阳地图，租了自行车，找了个小旅馆住，打算骑着自行车到溧阳东南部去寻找。”常丽说，在探访过程中，她遇到了当地一对老夫妇，他们的孩子被收养到了邯郸，这种特殊的“地缘关系”让老夫妇对她非常好。他们建议她呆在家里，不要漫无目的地寻找她，他们留下信息，他们帮忙打听，后来老两口还帮常丽在当地电视台发布了寻人信息。
三次南下寻亲的经历让常丽觉得寻亲太难了。没有具体的目标，她是大海捞针。但是常丽不愿意放弃，她加入了相关的家庭搜索小组，并密切关注着这一信息；2019年3月，她还参与了血样采集，并将血样储存在苏州大学的基因库中，期待着与家人进行基因比对成功的那一天。
邯郸的彩英（化名）和常丽一样，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养子，不同的是，她生活在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环境中，有哥哥姐姐，小的时候阳光快乐，长大后各方面都很圆滑，“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弄清楚，我是从哪里来的？”彩英说，虽然年过半百，但总觉得自己不懂自己的人生。
出生于1971年的彩英从2016年开始加入了多个寻亲小组，还收集了血样并保存在苏州大学的基因库中。在此期间，她曾四次前往江苏江阴、溧阳等地寻找亲人，有一次身体不适时，她拄着拐杖在大家的帮助下前往。
养母待我和亲生孩子没区别，我也不忍心让家人担心，养母去世后，2016年才开始打听她的身世，最后养父才随口提起我是溧阳人”，彩英说，得知她是溧阳人后，一位正在寻找亲人的姐姐在当地民政部门帮她找到了收养时的档案信息。档案信息显示，1972年6月，养母通过三级证明函收养了一个名叫“行知”的女孩，并办理了户口迁出手续。
常丽和彩英知道是江苏溧阳人，但寻亲也是大海捞针；一次次希望与失落交替，在进退失落的瞬间；在极度失望想要放弃的时候，在又要出去旅游的时候安慰自己；说要退群，又怕错过寻亲群里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刘平的妻子吴香婷曾七次陪同丈夫到江苏寻亲，当她第七次从江苏回来时，夫妻俩绝望了。"我们含着泪说，苏州，再见！我们再也不会来了！"说起寻亲的往事，吴香婷不禁哽咽起来。幸运的是，夫妻俩很快就进行了第八次苏州之行，而这一次是寻亲成功-认亲。
DNA技术民警对血样进行检测比对邯郸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供图
张树红被收养当天，常丽和彩英也在现场，他们感动而激动，但更多的是羡慕，“只有我们自己能找到，希望不大，如果被收养孩子的父母也参与血样采集，我们找到家人的几率就会大很多”，彩英感叹道。江阴寻亲志愿者协会会长李永国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寻亲的成功需要双方的共同意愿——多年来的成功率只有5%-6%左右，少数找到，多数没有找到。
张树红、刘平是此次“团圆”行动的受益者邯郸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大队长徐海波介绍，“团圆行动”开展以来，邯郸市公安局已追回多年来失踪、被拐人员67人，其中，刘平的是穿越时间最长的一个，花了61年时间才找到亲生父母和家人。
今生只想活个明白
在与这些寻亲者的交流中，记者深深感受到了他们内心的撕裂和无助，显然他们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养子，面对养父母善意的回避和养育之恩，他们不敢询问，也不敢寻找亲生父母和亲人，因此他们大多是在养父母去世后才开始寻亲，甚至近年来正在进行的寻亲也不想让身边的亲人知道。他们特意告诉记者使用化名，担心身边的亲人知道后，会被误会为白眼狼、寻亲后不领情，伤害大家的感情。
这些被收养的孩子，无论和养父母在一起是否幸福，内心深处都有一种无法解决的压抑，他们之所以坚持了几十年的寻亲之路，是因为他们想在人生的前几页得到一个答案来填补空白，哪怕这个答案是无力的，或者是残酷的。在采访中，那些年过半百还在寻亲的亲人们反复表示，他们想给自己的内心一个交代，完成自己沉淀多年的心愿：“我来自哪个家庭，我的父母长什么样，他们还在吗，家里有多少兄弟姐妹，大家过得怎么样？彩英说，如果还能找到亲人，她不想给大家带来任何负担，活个理解就够了。
常丽对此深有感触，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不够幸福，她并不怨恨，“我爸妈做这件事，肯定有他们的难处，我就是想知道我的身世，家里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第一时间把我送出去......”常丽说，现在家里有了比较稳定的收入，女儿也结婚了，儿子也上大学了，“我能找到亲人。如果他们做得不够好，我愿意尽我所能帮助他们。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支持老人。即使我的家人不赞成我，我知道这种情况也会很自在。"
常丽在这些年的走访中，曾听一位老支书提起，上世纪70年代江苏被送出领养的孩子绝大多数是女孩，当年有句话叫少一个，好两个，多三个，四个不要，被领养到外地的孩子大多是家里的第三个或第四个女孩，常丽估计她可能是原生家庭的第三个或第四个女孩。
寻亲背后的叹息
在采访刘萍的过程中，记者遇到了一群“寻亲者”，他们的内心夹杂着太多我们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复杂情绪。
每一个寻亲者的背后，都有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不同的是，有的人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实现了内心和现实的团圆，而有的人继续走在漫长的寻亲路上。
有时候，找到心爱的人也不是一个“幸福”的结局。一些寻亲者为了找到心爱的人经历了很多麻烦，但兄弟姐妹担心分割家庭财产，拒绝相互承认。经过几十年的寻找，邯郸一名男子在江阴找到了他的家人，他的父亲已经去世，母亲还在那里，还有他的兄弟姐妹。即使他表达了对没有财产的渴望，哥哥姐姐还是不肯让他回家，最后只好在养老院和89岁的母亲见面，留下几千块钱，然后失望地离开了。
对于寻亲者来说，遗弃是一种心病，是需要用一生去修复的伤口。
记者从邯郸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了解到，邯郸当地一名小小年纪就被人贩子多次转卖的寻亲者，通过DNA检测技术，找到了安徽的哥哥，实现了他的夙愿。但在喜悦之余，他已经到了晚年的不易，甚至还多了一份心病不想让身边的人知道寻亲成功这一信息，担心自己被拐卖、非亲生的个人隐私被公开......
（燕都融媒体记者刘立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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